《水滸傳》是施耐庵編著的章回體長篇小說。關于《水滸傳》的作者,明人記載不一。郎瑛《七修類稿》中說:“《三國》、《宋江》二書,乃杭人羅貫中所編。予意舊必有本,故曰編。”高儒《百川書志》載:“《忠義水滸傳》一百卷。錢塘施耐庵的本,羅貫中編次。”李贄《忠義水滸傳敘》中提到作者時,說是“施、羅二公”。據記載,水滸原本叫《草莽英雄傳》,施耐庵編著,后由羅貫中提議改為《水滸傳》。施耐庵是錢塘(杭州)人,羅貫中是山西太原人。在明代,田汝成、汪道昆、胡應麟、王圻等,都一致肯定施耐庵是“錢塘人”“越人”“武林人”,沒有任何人提出否定的觀點。但后來施耐庵的籍貫出現了分歧,有浙江杭州和江蘇大豐兩說。筆者支持馬成生先生的浙江杭州說,也認同主張杭州說的諸位先生的觀點,今試再申述之。
首先,從《水滸傳》作者的地理觀來看。林沖故事:林沖被刺配滄州(河北),出東京(開封),經山東聊城野豬林,魯智深送到離滄州只有七十來里路處。從東京至滄州,完全可以直接走,為何經聊城?這樣的行程安排令人費解。又林沖(在滄州)問道:“此間去梁山泊還有多少路?”酒保答道:“此間要去梁山泊,雖只數里,卻是水路,全無旱路。若要去時,須用船去,方才渡得到那里。”當時大雪,湖上應該結冰,而書中的描述如江南春暖水景。武松故事:武松在河北滄州柴進處避難,病愈后準備回清河探望哥哥,清河也在河北,直接去就可,但經過山東陽谷,不合常理。宋江江州故事:戴宗送信,該直接從江州到東京,卻又經過山東梁山;劫法場后又經揭陽鎮(位于廣東)再到梁山。再看宋江征方臘故事:《水滸傳》作者十分清楚地理位置,東線宋江軍,他們沿著運河南下蘇州,再取杭州。所經路線為:潤州—毗鄰郡—吳江縣—平望鎮—秀州—崇德縣—臨平山—長安壩—皋亭山—東新橋—杭州。另水軍以李俊、阮氏兄弟等為首,行軍路線為:潤州—江陰—太倉—昆山—嘉定—常熟—海鹽—赭山門—杭州。西線盧俊義軍行軍路線可概括為:宣州—湖州,分兩軍,林沖軍經獨松關到達杭州;呼延灼軍經德清到奉口鎮直達杭州。宋江軍與盧俊義軍各自為戰,最后在杭州匯合。以上四例,前三例可以看出作者對北方及江西、廣東地理知識所知甚少,以至于不能一一詳細地對地理以及行走路線進行描述,錯誤百出。而第四例宋江征方臘,從各軍行軍路線及以后作戰情況看,足以說明作者施耐庵是一個精通杭州及其周邊地理的人,路線安排合理、細致且準確。
其次,《水滸傳》中關于梁山泊的描寫。《水滸傳》作者熟悉西溪。他描寫梁山泊景色,很可能是以西溪自然景色為素材的。《水滸》戲寫梁山泊:“縱橫河港一千條,四下方圓八百里。”(高文秀《雙獻功》)到《水滸傳》:“都是茫茫蕩蕩蘆葦水港。”“港汊又多,路徑甚雜,抑且水蕩坡塘,不知深淺。”“這石碣村湖泊,正傍著梁山水泊,周回盡是深港水汊,蘆葦草蕩。”(第十九回);杭州西溪,處處有小渚、灘涂,蘆葦連成曲曲折折的小港。這些都是江南水鄉特色。《水滸傳》書中寫梁山好漢兩戰童貫、三敗高俅,其水戰場面,似乎都是依照西溪的水網描繪的。書中寫道:高俅率領的大海鰍船隊進入梁山泊,只見港汊四散錯落,蘆葦叢中鉆出千百只小船,水面猶如飛蝗一般。“看看逼將攏來,一個把鐃鉤搭住了舵,一個把板刀便砍那踏車的軍士。”只聽得蘆葦中鑼鼓大振,艙內軍士齊聲喊道:“船底漏了”,前船后船,皆盡漏水,眼看就要沉下。四下小船,如螞蟻般,朝著大船涌來。最終高太尉落水,束手就擒。(第八十回)此種場景,唯有在西溪這般特殊的水網地帶才會出現。倘若在寬廣的八百里梁山泊水面,不可能有縱橫交錯、密如蛛網的港汊供飛蝗般小船藏匿,也難以有無處不在的蘆葦叢讓無數小船鉆出。西溪的水網由沿山河、五常港、紫金港、顧家橋港、嚴家港和蔣村港六條河流縱橫交匯,形成了獨特的濕地景致,其間水道如巷、河汊如網、魚塘櫛比、諸島棋布、魚鱗狀魚塘,水中遍布蘆葦和蓼草,形成獨特的江南水網。進入水網地帶,港、灣、灘、蕩、蘆葦、雜樹等曲折迂回,宛如迷宮。
再次,《水滸傳》中諸多地名的來源。《水滸傳》里的地理地名、山川形勝、物產民俗,隱含著許多杭州元素與西溪的痕跡。《水滸傳》中的部分地理背景取自杭州。隱現的西溪村落:西溪村是《水滸傳》中極為重要的故事發生地,晁蓋“七星聚義”,智取生辰綱后投奔梁山,在作者所述,隱現西溪的背景。晁蓋原是“東溪村”的保正、豪杰,吳學究吳用亦是東溪村人,與晁蓋自幼相交。東溪村與西溪村隔溪相鄰。蓼兒洼,石碣村:所謂“蓼兒洼”,茫茫蕩蕩,溝汊縱橫,便是今天的西溪濕地,古稱南漳湖。西溪濕地涵蓋沿山河流域和塘河水網,古時面積達60平方公里,遠比現在廣闊。《水滸傳》中有一重要之地為石碣村,是阮氏三雄的居住之所,在蓼兒洼邊上,有如杭州西溪的真實景象描述。所謂“石碣村”為西溪秦亭山下當時的某個小村落。古人傳說秦始皇駐蹕錢塘,登秦亭山望海,立碣石,建山亭,故而得名。安樂村,黃泥崗:在《水滸傳》中,離黃泥崗十里處有一個安樂村,是白勝的住處,也是智取生辰綱七位好漢密謀策劃和藏身聚義的一個好地方。書中的安樂村,實際上在杭州真實存在。《杭州府志》記載,安樂山高三十丈,周長三里,俗名唐家山,因“安樂山茶”和“安樂泉”而聞名。晁蓋等七位好漢智取生辰綱的黃泥崗,于西溪亦有跡可循,現今在桃花塢的入口處,叢林中仍有一條偏僻小路蜿蜒起伏,經過一個小山崗,再直通山頂,古時是一條泥路,人稱黃泥崗,附近村民口中至今仍流傳著古時候黃泥崗強盜劫路的傳說。
最后,杭州方言在《水滸傳》中的顯現。杭州浙地方言無處不在,如“家生”:在第二回,史進不肯務農,“只要尋人使家生,較量槍棒”,浙人稱槍棒等打人工具為“家生”。如“菜蔬”:在第四回,“春臺上放下三個盞子,三雙箸,鋪下菜蔬、果子、嗄飯等物”。這里說的“菜蔬”,是菜肴的統稱,是杭州及浙地方言。“嗄飯”亦為浙語(嗄,杭語與“塞”同音),指下飯小菜。在第二十三回:“果子菜蔬,盡都裝了。”如“斫”:在第三十二回,武松大戰飛天蜈蚣道人,“讓那先生兩口劍斫將入來……”“斫”乃杭州及浙地說的砍劈之意。如“回”:在第四十六回,揚雄、石秀在祝家店吃酒,見堂檐下插著許多樸刀,石秀想買一把,與店家道:“與你些銀兩,回與我一把樸刀用如何?”“回”是杭州浙地方言,指從別人手里轉買某樣東西。又杭州方言中的兒綴詞出現甚多。如第三回:“又只一拳,太陽上正著,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,磬兒、鈸兒、鐃兒,一齊響。”如第二十三回:“武松正走,看看酒涌上來,便把氈笠兒背在脊梁上,將梢棒綰在肋下,一步步上那岡子來。”如第二十四回:王婆告訴西門慶,我與這雌兒說道:“有個施主官人與我一套送終衣料,特來借歷頭,央及娘子與老身揀個好日,去請個裁縫來做。”“雌兒”指的是潘金蓮。如第六十回:“交鋒盡是哥兒將,上陣皆為父子兵。”如第六十六回:“背后又是插翅虎雷橫,將引施恩、穆春,各引一千步軍,前來截住退路,卻似蝦兒逢巨浪,兔子遇豺狼。”如第七十四回:店小二道:“休道別人取笑!那貨郎兒是一個小小后生,做得甚用!”如第四十四回連用15個“兒”字描寫潘巧云的形象。如第八十四回:“青氈笠兒,似千池荷葉弄輕風;鐵打兜鍪,如萬頃海洋凝凍日。”
綜上所述,在《水滸傳》作者的地理觀、關于梁山泊的描寫、《水滸傳》中諸多地名的來源、《水滸傳》書中杭州方言諸方面來看,《水滸傳》作者施耐庵是錢塘人即今杭州人無疑,且與西溪關系密切。
來源:光明網